驴车慢悠悠的往回赶，上面放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。新买了两套衣服，还有更轻薄柔软一些的床单被套。

鞋子又买了两双，还有一些米面油酱油醋盐什么的调味品。当然少不了的，一大堆的肉。

麦子其实才从地里收下来五六天，往年这个时间，麦粒大部分还都在麦穗里，今年朝廷收粮收的急，村长更是提前通知了好几次，所有人家都是提前将要上缴的那部分收割回来，晒干脱壳装袋的。

今天衙役们收了临安村的粮，整个村子的氛围都轻松了不少。

虽说是大出血了，可那种头上悬着一把刀的感觉起码消失了。粮食少了可以再想办法，欠了朝廷的那可是要进牢房甚至掉脑袋的。

衙役已经走了，村里人将剩下还没晒的麦子拿出来铺在街道上。每家每户门口那点地方，都被利用了起来。自然还有不少人家地里的麦子，没有全部收回来。

驴车从秸秆儿上压过，能帮着脱点壳。

“曹无忧回来啦！”快到巷子口，不知道谁大吼了一句。

曹无忧吓了一个哆嗦，‘yu！~’的拉住了驴车。

“你们别堵在路口呀，都说了东家只是去镇上买些东西，还会跑了不成！”苗如意从人群后面钻出来，三两下跑到驴车跟前。

是真的，人群！

曹家门口，站满了人。就连对面的村长家门口，都站着不少人。有能叫出名字的，也有只是眼熟的。

苗如意小跑过来接过缰绳，曹无忧刚想下车，被苗如意轻推了一把，又坐了回去。苗如意直接牵着驴车，冲着人群挥了挥手。“好了现在人也回来了，都让开，先让人回家喝口水啊。”

“哈哈哈，这不是都想和曹老板说上几句话嘛！”刚才喊了一嗓子的男人干笑的挠了挠头，不过也吆喝着大家让开了路。

曹无忧有那么一点尴尬，不过苗如意在他腿上拍了一下，放弃了下车的念头，坐在车辕上没动。

前门的门槛早就被卸了下来，院子里柴房外面堆了不少泥土。钱多来、还有村长都坐在院子里，几个干活的伙计在柴房里忙进忙出，用框子搬运出来更多的泥土。

看起来地窖是开在柴房里了。

“曹家的小子，你说到晚上没粮商过来收粮就六文钱收了咱们村的粮，这话还算数不！”

驴车刚进院子，后面一道尖锐的嗓音直接喊了起来。要不是苗如意手快拉住了缰绳，驴子都要惊的往前跑几步了。

曹无忧转头看去，一个尖酸刻薄的老妇人。“是啊，我收啊，六文钱收。不过，不收你的。”

前面的话让那个妇人喜笑颜开，后面一句话直接将人说愣住了。愣了那么一下之后，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伸手就想往曹无忧脸上抓。

“你这个混小子说的什么话，是想耍着我们临安村人玩的吗？”

曹无忧不动声色的后退半步，脚上和腿上同时蓄力。不过没等他出手，之前牵着驴车的苗如意宛如一阵风从后面刮了过来。

“滚远点！”一声怒吼，曹无忧都停了动作。

“啊哟，打人啦，曹家打人啦！”

宛如炮弹一样冲出去的苗如意，对准那妇人的腹部撞击过去。一点都没省力，直接将人掀翻在地。

曹无忧瞪大了眼睛，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封建余孽。

“闭上你的嘴，再嚎老子撕烂你的嘴！”苗如意一声怒吼，顺手还抄起门边放着的大扫帚。

曹无忧肩膀都怂了那么一下，可在看到苗如意通红的双眼之后，快步上前拿过对方手里的大扫帚。

“不生气不生气，我没事儿。”

因为早过了晚饭时间，看着弟弟还没回家赶来看情况的苗似锦站在人群后面，紧皱着眉头看着曹家门口发生的这一切。

再往前挤了两次，还是没能成功。看着那边情况也算是稳住，这才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看着那边。再看了一眼地上那妇人，苗似锦惊了一下，更是用力的往前挤。

将大扫帚扔回院子，护着苗如意往回走。倒在地上的老妇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，但也硬是没敢再哀嚎。

苗如意赤红着双眼，被扶着倒退了两步。伸出右手，直直的指着还坐在地上的人。“再让我抓到，我弄死你！”

声音很轻，轻的诡异。大门口本来聚集的数十人，也硬生生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硬控，整个场面都安静下来。

赵安顺快走几步，从院子里出来。

“行了，别在这里碍眼。”赵安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，对着地上那人狠狠的一挥衣袖。

坐在地上的妇人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，可被苗如意杀人般的目光紧盯着，赵安顺嫌恶的语气，周围的人也不再掩饰的指指点点。

妇人半捂着脸，从地上爬起来跑了。

路过的地方，人群自动分开。夸张的宁愿跳到别人身上，也不想被她碰触到，好似那人是什么不能碰的脏东西一般。

“行了行了，都别看热闹了！”

赵安顺烦躁的想要赶人，曹无忧拍了拍苗如意的后背，接话打断了赵安顺的话。“大家要是想把粮卖给我的话，就拉过来吧。安顺叔等下把村里的大称借给我用用，反正现在天也不算晚，就今天直接收了。”

“这？”

“没事儿的叔，说了要收乡亲们的粮，那肯定是要收的。迟收早收都是收，反正现在也没事儿，现在就开始吧。”

话说到这个地步，赵安顺也不再劝什么了。喊了族里两个小伙子去将放在祠堂的大称拿过来，顺便帮忙。

村里人得了曹无忧准话，自然也不再继续围着，真心想卖粮食的人，也都赶紧回去拉粮了。

苗似锦终于得了空，小跑过来。

“如意，你没事儿吧？”苗似锦小跑过来，挤的衣服都有些许的凌乱。

曹无忧稍微用力在苗如意肩膀上抓了下，也低头看着人。“怎么了？你不喜欢那人？”

要说是护着自己这么大动作，实在有点夸张。就算之前对那三个混子的时候，都没这么强烈的反应。

低头，目光对视。苗如意眼中的恨，浓烈的吓人。

“我讨厌她。”嘴上说的是讨厌，可眼睛里的恨意，却浓郁的吓人。

赵安顺和钱多来很有眼力劲儿的带着人去柴房那边干活了，主要是曹无忧的话已经放出去了，村里人马上就要带粮食过来了。

这个时候，他们两个谁走都不合适。

“刚才那人是杨五郎的奶奶。”苗如意深呼一口气，在苗似锦担忧的目光中开了口。

曹无忧目光都没从他身上移开过，笑了笑在苗如意脑袋上揉了一把。“你不喜欢，咱们以后不做她家生意就是了。”

苗如意的眼睛又红了一些，揉了一把脸快速将事情讲清楚。

下洼地那边都是临安村最穷的人家，苗家以前虽然有苗大升可以去打猎，日子还算凑合，但家里总共三亩下等田，过的也是捉襟见肘。

就那，都算是下洼地那边日子过的最好的人家了。

苗家右边有一户人家，姓郑。爹早死，娘多病，一个女孩子艰难的养活着她和她娘两个人。那个姓郑的姑娘比苗如意大一岁，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。

杨五郎的名声不要说临安村了，就算是方圆五十里，都坏到不行。二十岁之前其实是娶过一个媳妇的，可惜不到一个月就被杨家人折磨死了。

但这世道就是这样，女子嫁出去了，被婆家折腾死了也就那样了。

更何况，那还是杨家。

杨五郎今年二十五了，自然还想再娶。不过那烂到骨子里的名声，根本没人敢把女儿嫁给他。

在今年年初郑家病母去世之后，杨五郎就将注意打到了郑家那个姑娘身上。

人家又不是疯了，自然没同意杨家的提亲。

可后来，那个女孩死了。而且，死的很不光彩。

下洼地那边有人看见，是杨五郎的奶奶拉扯着哀求着将那个女孩带出去的，结果谁也没想到，三天后那个女孩被人在镇上的暗窑发现的。

村长喊了村里人一起去把人抢了回来，可杨五郎的奶奶在村口大声叫骂说那个女孩是个千人骑的B子不能进村会坏了村里的名声。

女孩直接跳井了。

当着当时村口那么多人的面。

临死前说，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姓杨的。他们姓杨的把她卖到那种地方，她做鬼也要让他们杨家断子绝孙天打雷劈。

女孩被杨家人卖的并没有什么实证，可女孩死了。那时候苗如意正为了苗大升的腿上去更远的镇子上找活赚钱，根本没在村里。

等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这一切，知道之后，自然是恨不能弄死那些人。

尤其是杨五郎的奶奶。

曹无忧眼底平静无波，只是在苗如意忍不住又开始抽噎的时候，将人揽住往胸口一扣。略微用力的在他后背上拍了好几下。“想哭就哭，想报仇就报仇。等哭够了，就去弄死那些人。”

“……”苗似锦慢了一步，连忙将苗如意抢了过来，抱住。“如意……乖啊！”